關於好台

編按：今日（2015/2/2）是陳澄波先生的120歲誕辰紀念日，本文重新置頂一日以資紀念。2015年陳澄波展覽資訊請參考文末說明。

 

1994年，當我平生第一次有機會到法國奧塞美術館去看梵谷的真跡，根本沒聽過「陳澄波」是誰。一直到2002年他所畫的《嘉義公園》，在香港拍賣時以579.4萬港元（約台幣2600萬元）成交，創下台灣油畫家歷史最高價記錄，我才從新聞報導中首度看見「陳澄波」，腦海中隱約留下他是二二八受難者的模糊印象，卻仍不清楚他遇難的經過，也一直無緣見識他遺留的畫作，不知曾有人讚譽他為「台灣的梵谷」。

 

「舊情綿綿」是伊的名，「思慕的人」是伊的影，「寶島曼波」是伊的舞步，「淡水暮色」是伊走過的路……伊，就是阮的「阿爸」。

 

這句嵌著五首歌名的介紹辭，不但是紀錄片《阿爸》的文案，也言簡意賅地描繪出「寶島低音歌王洪一峰」的一生。伊，即是台語的「他」，若寫成國語發音的字，就少了那份味道。

 

洪一峰創作「舊情綿綿」、「思慕的人」等台語歌曲的年代，也是他歌唱生涯最巔峰的時代，我還沒出生，但這些年來他的經典歌曲透過各種廣播和綜藝節目的播送和翻唱，即使沒聽過洪一峰名號的年輕人，對這些曲調可能也會感到耳熟。在片中，擔綱《阿爸》主題曲創作的周杰倫便盛讚：「思慕的人現在聽還是很屌，那個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一個好的音樂你擺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後聽，大家還是會被感動。」

 

想像你身處在這樣的世界：

 

「只准看A片、政令宣導節目和恐嚇人不可自殺的地獄戲劇。」

 

「空氣污染和輻射污染非常嚴重，只剩四種死法：肺癌、性病、自殺和被政府處死。」

 

「不可集會、不可講演、不可隨便信教、不可試探官僚、不可出國、不可煽動、不可動怒，想逃出國的一律暗殺，敢反抗的一律處刑。」

 

1985年，雲林出身的作家宋澤萊寫就一本寓言小說《廢墟台灣》，虛構1999年-2010年的台灣，淪為上述三個引號內的世界。當時距離解嚴還有三年，書中諷刺國民黨戒嚴手段意味明顯，而新聞局或警總不用經過正常司法審判，就能用禁書名義查扣書籍，逮捕出版或販賣「禁書」的人，導致宋澤萊的投稿四處碰壁，最後由林文欽創辦的前衛出版社勇敢出版。本書起初嚴重滯銷，1986年爆發烏克蘭車諾比核災事故後，立刻變為暢銷書，還被選為當年台灣最有影響力的十大書籍之一。

 

在魏德聖「說一個好故事，說好一個故事」的信念領航下，台灣1930年代嘉農棒球隊的故事，透過《KANO》在觀眾眼前重生，儘管開場和片尾的視效仍技遜一籌，整場電影卻能傳遞出強大的生命力和感染力，讓人感受到幕前幕後團隊堅持奮鬥到底的精神。如果電影銀幕可以像毛巾一樣捲起來，用力扭擰放映《KANO》的銀幕，擠落一地的應該是滿滿的汗水、淚水和縫線已被打到爛的一堆棒球吧！

 

以下評論牽涉幾場關鍵劇情描述，文末另附「《KANO》影評推薦與背景文章懶人包」連結，整理個人認為具有獨到之處的觀點，不喜歡看片前被雷到的讀者，請等看完電影後再回來閱讀，更能增添觀影樂趣囉：

 

票房已破兩億的賀歲片《大稻埕》，用一幅畫和一台神奇相機，讓主角穿越回到台灣1920年代的日治時期。可以理解導演想要用「簡單、生動、有趣」的方式來介紹百年前的台灣歷史，如此企圖值得肯定，但個人看完就只想在心中大喊「好可惜啊～～」，葉天倫的編劇和導演功力明顯不夠駕馭這樣的題材，不少劇情編排流於「膚淺、造作、不合邏輯」，看得我頻頻皺眉，總有種「小孩舞大刀」頻頻被砸到頭的感受，不免想起了米果創作的歷史科幻小說《朝顏時光》。

 

同樣採取穿越手法，帶領讀者回到台灣歷史長河的中上游，米果的《朝顏時光》咀嚼得出作者吸收融合史料的厚度，在各種場景的描寫中，彷彿可以聞到各個時代的氣味飄出紙面，在老房子的潮溼木頭、診所的消毒藥水、姑婆慣用的髮油和端午粽香之間，尚未改建的街景、尚未死亡的人物活靈活現，許多歷史課本從沒交代過的事，透過米果的文字構築一座精采的立體拼圖，她用心改寫家族史的視角，讓我能真實感受到二二八與白色恐怖時代的溫度。

 

最近進電影院不管看什麼片，都會看到政府宣傳核電的廣告，用母子溫馨畫面包裝虛假的「穩健減核」口號，這些在電影院強力播送的洗腦廣告，不知花了多少你我的納稅錢。

 

另一方面，「媽媽監督核電廠聯盟」在台北市捷運站刊登宣傳省電廢核理念的「減六除四」廣告，卻被台北市捷運局強硬拿掉「除四」、 「核電」、「核四」等關鍵字，在「隨手省6%（電）」後頭的字樣：「廢除核四吧」，只剩下一排空白（上圖左）。

 

類似這種侵害言論自由的民主倒退事件，從2008年強迫不准播放台灣歌的「上揚唱片事件」起就層出不窮。執政黨擺出來的姿態，就是一副「我說的就要強迫你聽，你說的我都不聽，還不准你說給別人聽」，讓馬英九可以大言不慚地說，政府的核能政策「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反對」，此種等同「反核的，都不是人」的邏輯，隨即引爆了「我是人，我反核」運動。

 

Dear 蔡學長：

 

27年過去了，想要寫給你的這封信一直寫不完，或許要花一輩子，才有寫完的時候吧。

 

從弟弟蔡淳2001年送你的生日禮物「蔡藍欽網站」，開站以來留下超過5000束的紀念花朵和留言裡，我知道有一群人，始終像我一樣惦記著你，另有一些在你離世後才出生的年輕人，透過傳唱多年不曾磨滅的經典歌曲（尤其是五月天在2005年演唱會翻唱《這個世界》），認識你的存在。

 

雖然與學長素未謀面，但我的學生時代，是靠你的音樂陪伴一路走過來的。若不是陳建年的《海洋》專輯讓我認識了角頭音樂和「卑南族音樂之父」陸森寶，開啟了我和南王部落出身的歌手們許多不可思議的緣份，在「影響我最深的十大台灣音樂專輯2013版）」，你的《這個世界》應該就能盤踞冠軍寶座了。

 

在你忌日前夕，重聽1987年發行的紀念專輯，且容我用12段短文，為你的12首歌寫下屬於2014年的註解：

 

30多年前，我小時候的農曆新年，是從坐上「長長的火車」開始的。

 

為了回故鄉與阿公阿媽、外公外婆團聚，在人潮多到水洩不通的台北舊火車站月台，剛上小學的我和還在讀幼稚園的妹妹，因為個頭嬌小擠不過去，爸爸只有高舉著姊妹倆，從窗戶塞進去，由已經先上車的媽媽接手。坐在滿滿是人的車廂一路晃回高雄，六個小時的車程裡最讓五個小蘿蔔頭期待的，就是火車便當時間，在昏昏欲睡之際，忽然聞到「香得馬上讓人為之一振」的氣味。爸媽還沒付完錢，幾個小孩的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

 

在白色米飯、褐色排骨、紅色香腸、茶色滷蛋和綠色雪菜之間，那一小塊醃黃蘿蔔是我最垂涎的滋味，構築我兒時記憶中最鮮明的黃色。火車也從童年開始成為我最愛的交通工具之一，在「永保安康」、「追分成功」車票熱潮興起之前，就蒐集過好幾年的硬式火車票，至今仍有少部分收藏在寶物盒中。翻開簡嘉誠創作的本土第一部鐵道漫畫《時空鐵道之旅》，我不僅跟著他的繪圖走入台灣鐵路的百年歷史隧道，也潛進個人與火車互動將近40年的記憶長河。

 

 

你聽過「一二三自由日」嗎？

 

90年代之前，這一天被國民黨政府大肆宣揚為「反共義士」歸台的重獲自由日，但隨著「消滅萬惡共匪、解救大陸同胞」變成一句可笑荒謬的口號，政黨輪替後，一二三自由日就不再被大肆慶祝，更不用提人在台灣執政的「中國國民黨」與對岸的「中國共產黨」像親兄弟越走越近，大把政商利益在眼前，誰會去提大殺風景的「反共」呢？

 

其實「一二三自由日」就跟國民黨編造的很多假歷史一樣，有著「當事人被迫失去自由」的悲慘故事。我中小學讀的歷史課本，提到近代中國和台灣的部份，估計超過一半都是虛假或扭曲的玩意，地理念的都是長江黃河上海廣州東北三寶等中國東西，台灣地理是拿來點綴用的，我在大學之前雖沒什麼反抗意識，卻很自然排斥老師要我背誦的史地內容，考試總在社會史地科吃虧。上大學後，跟來自建中、南一中、雄中等校畢業的同學聊天，主動去選修「教授會講很多國民黨內幕故事」的憲法課，才帶點驚恐和慚愧地發現：我對台灣「真實歷史」的認識有多貧乏，對「自由民主」的理解有多膚淺。

 

如果有一天，你最心愛的人跟你說：「為了爭取百分之百的自由和尊嚴，我要準備自焚獻身。」你淚眼看著他質問：「那我和我們的小孩怎麼辦？」你期待收到怎樣的回答？

 

「剩下就是你們的事了。」是鄭南榕自焚前給太太葉菊蘭的答案。

 

這也是鄭南榕基金會在他逝世24週年，出版紀念傳記的書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