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山線新啟動,復駛算盤真能如意?

  *舊山線試營運期間,CK124行經鯉魚潭橋/小城故事文史工作室提供

「嗚~嗚~」作響的汽鳴聲迴繞在三義的山林之間,2010年6月5日來自各地的民眾與鐵道迷聚集在台鐵舊山線沿線,發出連連的驚嘆聲,原來是年齡已有七十幾歲、堪稱國寶級歷史資產的蒸汽老火車CK124又亮相了!為配合暌違12年的舊山線復駛,CK124再次扮演火車頭角色。它的領航同時意謂著,自1998年9月23日停駛的舊山線重新復駛。

6月初至8月底的舊山線試營運,乃是台灣鐵路管理局為預定年底決標的舊山線復駛ROT案「試水溫」(ROT是民間整建營運一段時間後,再轉移給政府的模式簡稱)。CK124在復駛期間,每週三固定現身舊山線的消息傳開後,網路售票就呈現班班秒殺,每週一、五行駛的柴油列車座無虛席的場面,讓關心舊山線的朋友雀躍萬分。因為台鐵舊山線在2003年被遴選為台灣12處世界文化遺產潛力點之一後,各界盼望復駛聲浪就從未間斷,終於在2010年6月重新試營運,老火車頭的汽鳴聲算是為舊山線的復駛,唱一首祝賀的歌。

日治時代開築舊山線,兼具軍事經濟考量

回溯舊山線的歷史,得從日治時代說起,1895年乙未戰爭時,台灣人為自主建立「台灣民主國」進行一連串抵抗行動,北台灣桃竹苗以姜少祖、吳湯興、邱國霖等客籍義勇軍為首,一路以打游擊的方式作戰,直到南北合軍的八卦山戰役才宣告失敗,使得日本人對台灣人的山區游擊戰頗具戒心。

  CK124行經魚藤坪橋(龍騰斷橋)/小城故事文史工作室提供

小城故事文史工作室陳中和分析,日本人興建全台縱貫鐵路時,寧可選擇花費較高的成本打造舊山線鐵路,主因之一是軍事考量,為了防範台灣人在山區的活動,另一主因則是經濟掠奪,台灣山區富有許多天然資源如樟腦、木材,皆淪為日本在殖民地的生財工具。

台灣西部縱貫鐵路於1903年開築到三義站,是當今俗稱「舊山線」的北邊起點,該路線的工程難度頗高,採用美國的鋼材、協以英美等國的技術,一共鑿築九個隧道和四座鐵橋-魚藤坪橋、鯉魚潭橋、大安溪橋、大甲溪橋(前兩者又名為龍騰斷橋、內社川鐵橋),直到1908年才終於宣告完工,光是鑿築長度超過1260公尺的七號隧道時就花費三年餘的時間,工程浩大、艱鉅的程度可見一斑,

台鐵復駛計畫的舊山線從三義站-勝興站-舊泰安站-后里站,全長15.9公里,並不包括后里以南的九號隧道和大甲溪橋,而仍處於試營運階段的舊山線僅來回於三義站-勝興站-舊泰安站(詳見右下舊山線週遊卷),全長13.6公里,尚未開通至后里站。

起初並無「舊山線」的名稱,乃是政府考量原山線屬於單軌道,易導致交會列車的耗時,且斜度過大限制了列車的速度,導致運輸效率差。隨著列車動力的提升與台鐵進行西部幹線全面雙軌化工程,在1998年新山線通車後,原山線鐵道便於同年9月23日停駛,從此被稱作舊山線。

  勝興客棧老闆劉鎮崗(左)/攝影/莫雲,舊山線一日週遊卷(右)/台鐵車票

舊山線話當年,居民趁地利之便跳車

據曾任職於鐵路局、現年75歲的勝興客棧老闆劉鎮崗所述,當年縱貫鐵路的建造是先有山線、後有海線,舊山線起初以貨運為主,1935年始有載客營運。他當年從十六份車站(今勝興)至三叉河公學校(今三義鄉建中國小)讀書時,皆是搭乘此線,早、晚各一班車,若沒趕上早晨6點10分的列車,便得走上數公里的山路至三叉河公學校。40年代美軍大轟炸台灣的期間,轟炸範圍並未涉及舊山線鐵道。當時的日軍已呈現敗勢,美軍似乎有接收台灣的意思,因此,美軍的大轟炸對舊山線鐵道的損害不大。

當年他主要擔任台鐵的貨運、轉運的職務。印象最深的是,由於鐵路尚未電氣化,車廂還沒有完全封閉的窗戶設計時,火車爬行二號隧道需要將近10分鐘,旅客得用各式物品掩住口鼻,以免火車頭的汽煙因為隧道的密閉而飄進車廂,但每次仍會出現此起彼落的咳嗽聲,使他記憶猶新。

從前,龍騰地區的居民會攜帶收成的稻米,坐火車至泰安車站附近的碾米廠,再從泰安坐火車回勝興方向,但龍騰地區本身沒有設站,居民便衍生出一套跳車策略:利用勝興車站的高海拔特色,無論從三義站往勝興站方向或舊泰安站往勝興站方向,皆需以慢速爬坡的方式行駛,再加上龍騰附近的鐵道彎度大也迫使火車減速,趁著地利之便,龍騰居民往往用「先拋米袋、後跳車」的方式,順利回龍騰,省去了從勝興車站走回龍騰的六公里路程。

劉鎮崗先生希望舊山線能夠正常營運,並指出地方老人因為交通不便,時常得問地方年輕人「有閒沒?載我去街上。」倘若火車正常營運的話,對當地老人家上街就便利許多,不然要上街就得走數公里遠的路程。

  *舊山線復駛前,台鐵人員修繕的情況(左上角為油桐花)/小城故事文史工作室提供

各界看復駛,長遠經營要有配套措施

試營運過後,地方、遊客各界以普遍樂觀的態度看待舊山線復駛的未來。

勝興客棧老闆娘簡雪香語帶平靜地說,舊山線試營運對勝興地區,可以增加曝光率,帶來新的刺激與人潮,但搭乘的遊客主要以鐵道迷、懷舊民眾為主,並不是純來消費的遊客群,因此對自身經營的勝興客棧而言,幫助不大。此外,舊山線復駛勢必壓縮遊客步行於月台、隧道間的空間樂趣。試營運的復駛期間,勝興車站得協助廣播通知遊客火車快要來了,以免遊客來不及反應,若正常營運,遊客安全必須重新考量。她期待,舊山線若要營運,台鐵必須是常態營運,且班次要夠多,如此才能吸引更多的觀光客源,而不是短暫的火花。

位於龍騰地區的店家「幸福貓の驛站」羅店長則表示,舊山線試營運期間,較大的問題是停靠點的時間不足,火車僅在龍騰臨時月台停留三、五分鐘,許多人只是來上廁所的,時間一到,列車長廣播火車即將要行駛了,遊客只能趕緊奔回火車,根本來不及細逛。她認為,鐵路與公路的遊客屬性並不衝突,希望舊山線能正常營運。她以自身為台中人為例,台中至三義只需40分鐘,再轉火車,對於遊客而言,一日遊十分便利,等於多一項選擇。假設龍騰地區確定能夠設立月台,再配合上客家文化、舊山線沿線風景導覽……她非常看好龍騰的未來發展。

在遊客方面,竹北的顏小姐說:「從前坐到大的火車,還是會想坐!」來自新莊的郭老太太認為,火車營運會吸引更多人潮,退休的人、沒交通工具的人都可以選擇搭乘火車,而且平日也可以來,自行開車至勝興的話,停車的話不太方便。聽說過舊山線復駛,但還沒來得及嘗試的台北內湖陳先生建議,火車經營的方式要多樣化,如果光只是回憶舊山線對他沒太大意思,希望相關配套要做好、停靠的點要有意思,他就願意在正常營運後去搭。

  *舊山線試營運期間龍騰假日市集的人潮/小城故事文史工作室提供

舊山線復駛,對於鐵道迷與民眾是一大樂事,不過地方對於台鐵10月公告招商、預定於12月27日決標的「民間參與舊山線復駛營運案」(以ROT及部分BOT、OT方式,引進民間投資參與舊山線復駛營運,詳見底下附表),仍有許多意見。

英文縮寫

名詞解釋

舊山線招標案

ROT

Rehabilitate- Operate- Transfer(整建,營運,移轉)既有的公共工程交由民間整建或擴建,得標者擁有固定時間的營運權,期滿由政府回收經營。

「三義」、「勝興」、「泰安」等三場站的整建營運

BOT

Build- Operate- Transfer(興建,營運,移轉)政府所規劃的新公共工程交由民間投資興建,民間擁有固定時間的營運權,期滿由政府回收經營。

「三義國中」、「魚藤坪」等兩新設車站的興建營運

OT

Operate- Transfer(營運,移轉)既有的公共工程委由民間營運一段時間,期滿由政府回收經營。

舊山線三義至泰安間13.6公里的營運

 (資料來源:國立台中圖書館虛擬參考服務網維基百科民間參與舊山線復駛營運案招商公告/整理製表:莫雲、關魚)

   *舊山線試營運期間,復駛列車停靠勝興車站/小城故事文史工作室提供

舊山線外包,居民擔憂重蹈阿里山鐵路覆轍 

「既期待又怕受傷害」是地方主要的聲浪。龍騰地區的前鐵道驛站(今改為龍騰阿良伯農產品)劉老闆表示,舊山線鐵道是台灣目前所有支線最漂亮的鐵道,無論將來台鐵自身經營或ROT得標的廠商經營,都必須舉辦一連串的公聽會,要有「將心比心」的態度,身為舊山線的經營者,必須考量到地方的原先經營的店家,與地方協調好,不能隨意地「以大吃小」。

他說,這樣的態度並非是反對,而是希望經營者與地方能有良好的溝通管道,主事者不能單方面的霸道。如果舊山線經營者不能對地方有明確的交代的話,寧願不要ROT!他重申:「這裡和台北做生意不一樣!」倘若經營者沒辦法與地方協商,恐怕阿里山森林鐵道BOT案的失敗,將重新上演於舊山線鐵道,他希望未來的經營者能以此作為借鑒。

勝興客棧老闆娘簡雪香認為,交由民間整建經營的缺點比較多,台鐵允許財團增加建物、獲取利益,卻可能改變勝興車站附近的現貌。倘若台鐵自身經營的話,不妨從票價著手,並且在車廂內進行多樣化販售商品。她強調,舊山線的總體營運得要以「不改變現貌為原則!」

龍騰假日市集內的黑皮臭豆腐店家湯老闆也說,最重要的是當地人的權益,「希望相關單位的配套措施要完善!」小攤販沒有本錢跟財團競爭,怕最後連立身的地方都沒有,因為小散戶對財團沒輒。

   山線試營運期間,CK124倒推列車經過大安溪橋/小城故事文史工作室提供

盼政府妥善規劃,別辜負世界遺產潛力點

小城故事文史工作室陳中和熱情地說,單單靠舊山線的觀光要維持營運的確有困難,因此需要文化深度來配合,比如與環境自然生態結合的綠建築、用影片來宣傳舊山線特色,光用嘴巴說景色漂亮是沒有用的。他批評:「台鐵就是不長進,十足的公務員心態,才會希望外包營運。」劉鎮崗說,舊山線保有完好的山林風貌,就像是法國原野般的風景,這是它特殊的價值,走一趟舊山線,遊客還是能體察沿線老百姓的純樸與努力。

前鐵道驛站劉老闆強調,舊山線被列為台灣世界遺產潛力點之一,龍騰地區除了龍騰斷橋外,尚有瀑布、溫泉、夜間露營等景點,時常可見到日、韓觀光客前來拜訪,所以舊山線是作為「國際外交」的好地方,絕不只是「促進地方繁榮」而已。

假使未來的后里站至三義站路線能兩站雙向搭車的話,南台灣的民眾可直接從后里站搭舊山線,不必只從三義站搭舊山線。地方期待,若ROT的標案最後談不攏,台鐵也該要對自身經營舊山線保有信心。

【延伸閱讀】

⊙ 世界遺產潛力點:苗栗舊山線

⊙ 小城故事文史工作室

⊙ CK124蒸氣火車的鐵道心情--記憶一群鐵道老師傅/mun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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