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鞋：我被告了。新鞋：我被埋了。

2013年最有名也註定在台灣社會運動名流青史的鞋子，就是清大社會學研究所學生陳為廷（註）在大埔張藥房主人張森文確定身亡後，丟到苗栗縣長劉政鴻頭上的那一隻（下圖）。這隻鞋不但被鄉民們封為「護國神鞋」，更帶動「丟鞋抗議」的風潮，逼得馬英九總統出巡時必須隨隊攜帶「捕鳥網」，以免丟到馬皇頭上的鞋子比劉政鴻還多。

有一雙鞋沒沒無聞，卻是我近來最掛念的一雙。它們屬於張爸爸大兒子張元豪（上圖），是他大學畢業後買的球鞋，至今已陪他追趕跑跳碰長達七年。不需要很好的觀察力就能發現它們傷痕累累，但需要一點眼力，才能看見右腳那隻有縫線斷裂，鞋底和鞋身已經瀕臨解體。

2013年教師節陪元豪在火葬場等張爸爸火化完成的時候，注意到他右腳快解體的球鞋，很自然就進行了以下的對話：

「這雙你穿多久了？」

「大學畢業穿到現在，七年了吧。」

「好像快壞掉了耶，怎麼不去買一雙？」

「我媽也叫我去買新鞋子，但我覺得還可以穿就不要浪費啊，穿到不能穿再去買就好了。」

「這是你上次在瓦礫堆裡挖東西的那雙嗎？那時你好像穿拖鞋？（下圖）」

「那次是穿拖鞋啦，你看到的大概就是我所有的鞋子了。」

「其他鞋子都被埋在瓦礫堆下嗎？」

「去年因為要參加親戚的婚禮，買了一雙帆布鞋，也沒穿幾次，藥房被拆後就被埋住，之前靠大家幫忙有找到一隻，另一隻不知還找不找得到，要再慢慢整理工作站的那些麻袋。」

聽了元豪的話，心裡忍不住又揪起一痛。

2013年8月3日，25萬公民為了爭取軍中人權群集凱道當天，我選擇到苗栗大埔紀錄「瓦礫拾物小組」幫張家搶救埋在瓦礫下的失物實況。距離張藥房幾十公尺外的空地上，堆放著當初怪手摧毀家園後的殘骸，因為整理好的衣物被不明人士狠狠以臭水溝污泥澆灌，讓實際到現場幫忙的青年，生平第一次深刻體會「趕盡殺絕」的真意，也吸引更多人加入「大埔瓦礫拾物小組」。

怪手要再來把瓦礫所在地淨空之前，拾物小組利用週末兩天工作坊號召大家搶救張家財物和相簿、集郵簿等回憶，但還是有些東西不及搶救。身為長子的元豪，在張藥房遭到強拆後，天天在瓦礫堆下搶救他家的東西，雙腳難免有些刮傷（下圖），但2013年8月3日當天，過去有集郵習慣的他還很高興地對我說：「我的黃金郵票找回來了！」

2013年9月28日看著元豪在等待父親骨灰罈裝好之前，躺在火葬場奠儀堂前的地板上熟睡，小心翼翼從幾個不同角度拍了他的鞋子（下圖）。元豪睡著前我們坐在火葬場對面的椅子上對話，帶著半開玩笑的口吻跟他說：「我要寫你這雙鞋子的故事啦！不能讓陳為廷的鞋子專美於前。」

回台北後，一連串接案工作讓我忙得幾乎喘不過氣，球鞋、帆布鞋和藍白拖鞋的故事一直騰不出手整理。直到今晚，看見曾說「不跟丟鞋學生計較」的劉政鴻，決定還是要告陳為廷。就像馬英九競選時說當總統後絕對不做非法監聽、吳敦義三年前白紙黑字承諾過大埔爭議原地原屋保留……政客們對媒體說的話就像擦屁股的衛生紙，不但用完就丟，還沾了一堆很臭的大便。

所以呢？我們就任憑無恥政客的大便衛生紙，不斷玷污台灣人民的生活嗎？

當然不！我們可以透過各種「公民不服從」運動，天天盯著馬吳江劉的行程、想盡各種辦法克服警察架起捕鴿網的阻隔，不斷「讓鞋子飛」（下圖，取材自「勞動服務 X 優雅農夫音樂工廠」合作的饒舌歌曲MV畫面），十月十日「天下圍攻」行動就是個讓萬鞋齊飛的好機會，一如歌詞唱的：

鞋子飛呀飛，鞋子飛呀飛，就讓鞋子飛啊飛～～

攝影、文字：台灣好生活電子報總編輯關魚，2013/10/1

【附註】關於陳為廷

2012年12月3日，「反媒體巨獸青年聯盟」受邀到立法院教育及文化委員會質詢教育部長蔣偉寧的場合列席，身為列席代表的陳為廷因質詢內容激烈，被聯合報連續兩天用大幅版面以「沒有禮貌」修理，從此「沒禮貌」就成為學生鄉民另類的「榮譽勳章」。

陳為廷近年變得越來越有名，但很多人並不知道，還沒出生就失去父親、母親也在13歲罹患癌症過世的他，這一路獨立自我打拼的心路歷程有多辛苦。壹週刊的記者房慧真曾在臉書發表過陳為廷的人物側寫，若你願意仔細讀完，你會發現所謂的「沒禮貌社運青年」，引發外界關注的一舉一動，都源於他被迫早熟的人生歷程，絕不像某些喜歡抹黑他的媒體或網民所說的：「只是想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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