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大風吹，吹台灣孩子開懷走第一哩路
＊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的開懷笑容／取材自「孩子的第一哩路」網誌相簿／編輯合成／關魚
阿里山午後的濃霧裡，紙風車劇團的大哥哥、大姐姐在不請自來的天然乾冰烘托下，忙著排練晚上的戲碼。這天是不用接待觀光客的禮拜三，2、30公里外，家長、村里長、老師們正挨家挨戶，將從沒看過兒童戲劇的部落孩子一一接上車，準備前往阿里山公路旁的「樂野鄒族文化園區」，欣賞專為「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打造的首站公演。
夜幕漸臨、濃霧退散，大手牽小手、小手拉小手紛紛入座，色彩繽紛、充滿驚喜的藝術饗宴就要展開。拿著長槍、騎著怪馬的唐吉軻德，在阿里山昆蟲的鳴叫配樂下，喀囉、喀啦、喀囉地，從遠方走近小朋友目光聚焦的舞台。
不懼世人譏笑為傻瓜、專門挑戰不可能任務的唐吉軻德，正是「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的精神象徵。噴煙的發光龍對唐吉軻德張牙舞爪，還將觀眾席高舉的大手小手當成滑行波浪，台下的孩子們興奮地跟台上的唐吉軻德一起對付發光龍，享受前所未有的戲劇現場體驗。
＊ 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之一／攝影／張大魯／2007
最佳企畫案，也是不可能的任務
「我19歲開始作兒童劇場，到現在超過25年了，一直以來的心願，就是要讓全台灣每個孩子都能享受看兒童劇的樂趣，但經濟很現實，都會中產階級有錢買票讓孩子看戲，鄉村、勞工的孩子卻常連一次機會也沒有。」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發想人、紙風車文教基金會執行長李永豐說。
三年前李永豐的第二個孩子出生，「孩子和自己當年在嘉義布袋受的教育水準天差地遠」，讓他對此心願缺憾的感受更加強烈，去年底終於跟平日相熟的「老文藝青年幫」提出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構想，紙風車基金會董事長柯一正當場的反應，跟後續得知的很多人一樣：「這真是2006至07年最令人興奮的企畫案！卻也是不可能的任務！」
為避免不必要的政治紛爭，不接受政府補助，初期知名度未開時，平日根本不在乎外界毀譽的李永豐，抱著「要我拋棄尊嚴跪下來求都OK」的覺悟，逐一到認識、不認識的企業公司敲門募款。
「構想很棒，但謝謝、再聯絡，想你喔！愛你喔！」李永豐欲到台灣各鄉村廣佈藝術種子的浪漫熱情，被客氣的場面話一一打回票，「吃過的閉門羹比魷魚羹多很多，到現在看到羹都會怕！」
＊ 紙風車劇團排練（左）、紙風車文教基金會執行長李永豐（右）／攝影／關魚／2007
一鄉鎮35萬就演，每場虧10萬 「一個鄉鎮只要募到35萬元，劇團就上路公演」是企畫案的原始設定，但將劇團、舞台開拔到普通偏遠的鄉村，即使省下住宿費、將人事費縮到最精簡，每場仍要虧損10萬，更不用提還需坐船搭飛機的離島，或大型遊覽車無法進入、只能將眾多舞台道具化整為零用小車搬運的超級偏遠區。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將募款標準設定為45萬？李永豐解釋：「35萬是我有把握將演出品質控制在OK的水準，又能讓大眾容易集資促成的門檻，設太高不容易達到，要讓更多人參與，就不能只考慮收支平衡。」 不足的行政費用，先靠陽明海運集團贊助一百萬，另有多位陽明海運員工響應捐款，但佔總支出約22%的行政費，目前捐款比例還只佔5%。儘管行政捐款爬升速度緩慢，李永豐看著捐款明細表仍樂觀地說：「你看台灣人多可愛，（指著電腦螢幕）這些都是我最近上過電視節目後捐進來的行政費，淡水、桃園、嘉義都有。」 ＊ 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之二／攝影／張大魯／2007 5月初剛落幕的苗栗苑裡場次，立志全台鄉村演透透的紙風車，無可避免遇見計畫起跑以來首次大雨。因為不想讓期待已久的孩子們失望，身兼道具工的演員，穿著「紙風車牌319堅毅拖鞋」、與哈利波特隱形斗蓬比美的輕便雨衣，風雨無阻地在苗栗山腳國小搭起舞台。 梅雨沒有澆熄演戲和觀戲的熱情，儘管越演雨越大，台下坐滿的一千多名觀眾，依舊大手拉著小手從頭看到尾，僅有零星的人離席。「越演雨越大，演員一直滑倒、演出節奏一直被打亂，可是觀眾看進眼底的不是你滑倒，而是你冒雨演出的用心。」紙風車副團長林于竣說。 謝幕後，許多小朋友搶著跟演員握手拍照，林于竣聽到一群看起來像國中生的孩子對沒來的同學說：「你今晚怎麼沒來看？超好看，超屌的！」還衝著他直問：「你們什麼時候會再來？」林于竣說，連處於叛逆期的國中生都如此肯定紙風車的表演，再怎麼風吹雨淋辛苦都值得了。 身材圓滾滾的林于竣專演紙風車最受歡迎的角色--巫婆媽媽的兒子「巫頂」，1月底在靠近故鄉的台中龍井場次開演前5分鐘，他的正牌媽媽突然跑到後台著急地說：「你兒子不見了！」已準備上台的林于竣心一沈，瞬間陷入「真想衝出去找兒子」的矛盾，幸好團長任建誠在台前幫忙廣播「林家亨小朋友請到ＸＸ處，你的家人正在找你」後不久，失蹤的兒子就跟著警察伯伯現身了。事後團長才想起：「原來剛剛失蹤那個是你兒子喔！怪不得我念名字時覺得好耳熟。」 ＊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苗栗苑裡冒雨演出／取材自「孩子的第一哩路」網誌 精華演出光芒四射，鄉村孩童驚喜不斷 為了讓鄰近鄉鎮的孩子有機會欣賞到不同的演出，紙風車為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特別準備兩套戲碼，每套都集結劇團十多年來的創作精華，每次出團約15個演員，人人都要擔綱多重角色，甚至有人要負責演八種。 累積上千場演出經驗，23歲入團至今將近十年的鄒宜忠，在319系列演出常擔綱最吃重的主角，從唐吉軻德、阿欽的爸爸到楊桃樹故事的仙鶴，長度僅90分鐘的表演，卻要換上五、六次裝。每次下鄉演出，幾乎都要清晨從台北出發，抵達後著手搭舞台、彩排，晚上演完後拆台收拾，為節省住宿費得直接驅車北上，深夜三、四點到家，將近24小時不間斷的刻苦行程，要走上319趟，不會因太辛苦而想放棄嗎？ 「其實我早習慣了。越辛苦，越會把自己想成無敵鐵金剛，各種挫折、困難都經歷克服了，未來還有什麼事能打敗我？」64年次的鄒宜忠被戶外演出曬得微黑的臉龐，洋溢著年輕無懼的豪情。 「剛聽到319計畫時，本來只是覺得多了一系列工作，真正下鄉演過後，才清楚感受到這計畫將成為我一輩子永銘心底的記錄！」鄒宜忠說，很多山上、鄉村孩子根本不知道劇團是什麼，看到舞台層出不窮的角色出現，個個目瞪口呆，反應比都市孩子強烈許多，觀眾「為你的演出感到無比驚喜、開懷大笑」的表情，就是演員最大的滿足。 ＊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的表演片段／取材自「孩子的第一哩路」網誌相簿／編輯合成／關魚
讓紙風車劇團和319兒童藝術工程發起眾人「最感心」的，除了鄉村傳鄰里、厝邊招隔壁動輒兩、三千人的熱烈捧場，就是來自全台四面八方的涓滴善意。立志走遍319鄉鎮的大規模藝術活動，少不了企業贊助，但更多的，是一百、兩百元集結起來的愛與關懷。
「319行動不是公益活動，也不是慈善事業，是一個文化運動。」李永豐強調，孩子沒有選擇出生家庭的權利，卻不該因為家庭經濟的差別，失去親近文化藝術的機會。「平等的概念是我們大人應該努力給孩子的，家長再沒有錢，都希望孩子得到更好的教育，集合眾人之力讓每個孩子都看得到國家級兒童劇，我不相信台灣作不到。」
至2007年5月9日為止，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已走過15個鄉鎮、累積15,751,790元的捐款，每場舞台旁都貼著許多張寫有捐款人姓名的感謝紅紙，明示「一百不嫌少、一萬不嫌多」的心意。其中有台北教育大學附小二年級小朋友姚歡容，自製玩具義賣所得的3,000元、螢橋國小五年一班省下吃慶祝大餐的2,300元，還有人特別捐31,900元平等分配給每個鄉鎮。
「你能捐給離開十幾年的故鄉幾千元，當兵的地方也可意思一下，大學生拿幾百元家教費捐給畢業旅行的澎湖或屏東墾丁……」李永豐說，這計畫就是想讓每個人付出一點點錢，加強和故鄉、土地的連結，共同陪319鄉村孩子走第一哩路，讓更多孩子因親近藝術而綻放笑容（First mile，Kid's smile），長期陷在對立紛爭的台灣，也就能有更多未來的希望。
＊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文宣／紙風車基金會提供
因為你的愛，我會更努力
今年初阿里山的319鄉村藝術工程首演，用超過五分鐘的燦爛煙火秀收尾，私下說話三句不離入聲字的草莽鐵漢李永豐，在控制室看著五彩煙花於群山夜幕間接連綻放，思及籌辦過程的艱辛，竟忍不住滿臉熱淚縱橫。「可惡，煙火幹嘛放那麼久！害我全部眼淚都快流光了！」往常有淚絕不輕彈的李永豐，想起那場難得的哭泣，又是入聲字連連。
不止李永豐，阿里山的煙火讓全團的人都哭了，負責閉幕感言的副團長林于竣用麥克風哽咽地說：「謝謝大家，我們覺得很幸運能作這個計畫，阿里山是第一站，未來還有很長遠的路要走，因為有大家的陪伴，我們不會孤單，會努力走得更好。」
這晚是出發嘉義縣水上鄉南靖糖廠的前夕，在台北重慶南路的紙風車排練場，對先前演出表現直言「我他Ｘ的沒有一場滿意」的李永豐，繼續扳著「死人臉」督促演員調整動作和台詞，要求跳出更快的節奏、放入更多的感情。演出預算雖然廉價，對期待紙風車前往演出的鄉村孩子們，表演的誠意和努力都不能打折。
這幾個月無法接其他賺錢的案子，紙風車劇團財務報表入不敷出的數字，本月已破負500萬，李永豐不以為意地說：「收入不重要，錢再賺就有了！」秉持無可救藥的意志、力行打死不退的精神，李永豐就這樣繼續領著紙風車，朝還沒去過的319鄉村，迎風前進。
＊ 李永豐（右一）督促紙風車演員為319計畫排練／攝影／關魚／2007
【延伸閱讀】
列印
轉寄驚鴻台灣
回應
看完關魚的文章....
不聽話的淚又流下來了....
只因為一個理想..一個要讓全台灣的兒童都能感受到的夢想
付出的有很多...
希望一切順利....
加油..
有些事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
ⓝⓐ墮落的天使..任性的惡魔
nancyfish：
謝謝打氣。
好生活報七期中由我負責的頭條新聞，
這期花了我最久的時間，
連找資料、採訪、挑照片、合成編輯、構思、寫稿和完稿在內，
合起來花超過二十個小時，
因為深深體會這群人、這計畫太難能可貴，
無論如何也要盡一點新聞工作者的心力，
讓此份報導能有別於傳統主流媒體的篇幅限制，
在網路上做出更好的呈現，
也希望大家看完之後，
不吝給台灣好生活報更多寶貴的建議，感謝。
我不想再抱怨現在的媒體如何又如何了。
請大家為台灣好生活電子報加油。
努力孵傻夢，好人不寂寞！
關魚，加油。
慢飛：
喜歡你寫的這句「努力孵傻夢，好人不寂寞！」
謝謝打氣，同為孵傻的新聞工作者，我們一起加油！
東石那場因病無法前往
李美國特別秀博得滿堂采
沒看到,太可惜了!
看看照片,也好!
lutetia：
李美國特別秀真的非常精彩，
我有幸恭逢其勝，
看著那晚拍的照片，
正想把一些影像做成特別的版面，
送給東石四姊妹當成禮物呢。
加油！
相信台灣這塊土地上還有很多這樣的素材，
等著好生活電子報去發掘報導。
fansue：
你說得沒錯，
也歡迎多多提供好報導的線索喔！
發表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