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栗大埔里自救會會長被毀的農田(左)、老農黃福記拾起被毀稻穗(右)/攝影/關魚
【承續:兩百年祖傳良田,苗栗縣政府怪手強奪 [2]】
「這幾天晚上都不太敢睡覺,怕明天起來房子就不見了。」苗栗縣政府調20部怪手摧毀大埔里十塊田地後,受害農民心有餘悸地說:「記者小姐妳尬哇共(妳跟我說),為瞎瞇阮賣吼政府安內欺負?(為什麼我們要被政府這樣欺負?)」
從每年立春展開的春耕,老農們總是無懼風吹日曬雨淋,穿著父母賜予的人肉皮鞋 [3],樸實踏在代代相傳的農田裡,滴下無數辛勤耕耘的汗水、時時祈求老天爺眷顧少予災害,才能有一年的豐收。立夏之後過了「小滿 [4]」和「芒種 [5]」,原本就該是稻農準備歡慶收割的日子,但在大埔里拒絕被徵收的農田裡,今年6月處處低垂的卻不是飽滿的稻穗,而是老農們痛心莊稼被毀的淚水。
77歲的大埔老農黃福記從一個珍藏的紅包袋,小心翼翼拿出他擁有超過45年的土地所有權狀:「這兩張是阮爸傳給我的土地,我很害怕,因為一夜之間縣政府就說你這兩張證明都沒效了,地已經是苗栗縣的了,哪ㄟ安內(怎麼會這樣)?」在另一張苗栗縣政府官方的土地登記謄本,以「區段徵收」之名跳過原地主的同意步驟,逕自把原屬於「特定農業區」的私有地,土地所有權人改列為「苗栗縣」、管理者「苗栗縣政府」。
*黃福記的土地所有權狀(左)、苗栗縣政府把私有地變更為苗栗縣公有(右)/攝影/關魚
劉政鴻關閉協商大門,大埔里四處求訴無門
「不是我們不跟苗栗縣政府溝通協調,是縣政府打定主意不理我們。自救會向各單位陳情了NNNNN次,都沒有用,監察委員下鄉來聽陳情,還被苗栗縣政府吃案耶!」大埔自救會會長陳文彬的媳婦邱玉君回憶,2009年監察院推動監委下鄉,7月來到苗栗,縣政府規定所有陳情案要先呈報給他們彙整,到了監委接見陳情代表的那一天,縣政府就說「沒有你們大埔自救會的案子」,自救會當場抗議「之前明明有送案」,官員又推說「找不到了」,自救會只好趕緊拿出當天帶過去的資料向監委說明。
「後來立委康世儒幫我們講話,今年一月內政部才出面召開竹南基地擴大徵收案的協調會議,發公文邀請雙方出席,自救會以為終於能夠當面向縣政府說清楚講明白了,可是我們大陣仗去了三、四十個人,縣政府不要說是處長,連一個科員都沒有來!」邱玉君說,自救會大夥在會議室枯等了兩個小時,仍看不見縣政府任何一個官員的影子。
「縣政府要來強徵土地,我們一直有異議,官方徵收的過程中完全不通知地主,我們很多人都是在內政部通過苗栗縣政府申請的規劃案後,才知道自家農地要被徵收。鎮公所舉辦說明會都只在佈告欄小小公布意思一下,規劃案期間有的說明會只有兩戶人家得知訊息跑去參加。」邱玉君指出,大埔里甚至有新屋才落成一個月,就收到要被徵收和拆除的公文,「你覺得這些地主還叫『土地所有權人』嗎?」
* 來不及長滿收成就被怪手毀壞的稻穗屍骨/攝影/關魚
台灣土地徵收浮濫,弱勢人民哀鴻遍野
看不慣苗栗縣政府霸道惡行的社會運動者,協助大埔自救會在6月19日發起「大埔抗暴記者會」,眾人群聚在會長陳文彬家族被毀壞的農田前,聲嘶力竭地高喊口號:「糟蹋糧食!天打雷劈!劉政鴻,欺上瞞下!劉政鴻,隻手遮天!五腥縣長,滿手血腥!反對徵收,農民團結!反對徵收,農民團結!」
政治大學地政學系教授徐世榮當場宣告三點聲明:「一、嚴厲譴責苗栗縣政府如此粗暴的行為!二、土地徵收制度還沒有完備之前,政府應立刻停止任何區段徵收和土地徵收!三、相思寮、灣寶這麼多社區今天都來現場聲援,這絕對不是個案,我們一定要團結起來!」
徐世榮心痛地表示,台灣土地面積只有日本十分之一,每年土地徵收案子數量卻是日本的十倍之多!其中造成許多地主永遠失去祖傳家產與賴以為生的農田,已經嚴重違反憲法保障人民的生存工作權和財產權。土地徵收的第一個要件是必須符合「公共利益」的要求,但這個不確定的法律詞彙必須經由非常嚴謹的行政程序來體現,因為侵害人民權益甚鉅,依法徵收得符合必要性和比例原則,必須當成「最後不得已」才採取的手段,更須給予「合理補償」。
在公視有話好說6月21日 [6]討論強制徵收爭議的節目中,徐世榮也戳破「苗栗縣政府表明一切依法、過程都有召開公聽會和說明會」的假象指出,苗栗縣幾個強制徵收的案例手段之粗糙,用上述原則來看都是不合法令精神的,至於縣政府辯稱超過九成地主都接受徵收,僅有極少數反對,那是因為政府已經擺出「我們一定要徵收」的態勢,威脅地主如果不在期限前來繳交所有權狀,以後就無法得到補償或換地,民眾才被逼得屈服。
*聽到自救會要開記者會的消息,官方把原本撤除的水泥磚又擺出來封路/攝影/關魚
霸權欺壓農民太甚,主流媒體視而不見
台灣農村陣線發言人蔡培慧也在有話好說 [7]節目中強調,所謂依法行事都是空話,區段徵收不是補償價格的問題,農民的土地包括耕種的工作權、祖先傳承的價值和記憶,「價值」不能窄化成「價格」。就算只看價格,「你的房子我跟你說公告地價加四成,你會賣嘛?」蔡培慧說,用公告地價來買賣只是為了規避增值稅,卻成為官方便宜行事、欺壓農民的手段。
蔡培慧質疑,蓋科學園區真的符合公共利益嘛?有增加工作機會嗎?很多科技產業都跑去中國設代工廠,又因為產創條例等優惠減免掉很多稅,用逼迫農民流離失所的徵地手段去蓋科學園區,哪裡符合公共利益了?
面臨後龍科技園區強制徵收威脅的苗栗灣寶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洪箱,更在有話好說 [7]裡直言:「中華民國政府真的這麼沒眼光嘛?工業真的這麼賺錢,那全台灣都去蓋工廠啊!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會失業?很多工廠都外移了,是我們農民在支撐(國家)。政府不該忽視我們農民的權利,灣寶是特定農業區 [8],因為生產條件很好,所以農委會這些年才給很多資源作了很多農田水利設施。可以做一級的農民,何必去做二級的工業雞?一旦蓋了園區,就會破壞苗栗整體農業的品質,附近農作物全部會受到影響!」
洪箱強調,政府應該資訊透明化,可是很多攸關地主權益的資料都要不到,苗栗縣政府對外宣稱有八成的人支持開發園區,沒有土地(所有權)的苗栗人憑什麼簽署支持開發?「應該要來問我們地主啊!」她認為,開發園區是為了財團,不是為了真正的地方利益,「我們那邊都是乖乖納稅很善良的人民,但得到什麼下場?我們本來不相信政府這麼無能,會讓財團政客這樣操弄?我們講話都沒人聽,主流媒體都不報,被報導的都是支持開發的人。」
*苗栗縣副縣長對公視記者詢問大埔爭議的回應/翻攝公視畫面/關魚
劉政鴻強調發展一意孤行,受害鄉親狀告總統府和監察院
苗栗縣長劉政鴻6月17日接受公視訪問時表示:「竹南基地耗了四年的時間,所有合法程序都已完成,6月9日就是正式動工日,我們希望能藉此帶動8000個就業機會、5000億元的投資案,我們一定要執行(強制徵收)而且一定要完成。現在已經有92%的地主都同意,雖然有少數地主反對,礙於需要推動地方的發展,我們也是感到無比的無奈。」
針對土地法 [9]和都市計畫法 [10]強制徵收人民私有地是否違憲,大法官會議曾在1996年做出第409號解釋 [11],指出政府強制徵收私有地雖不違憲,但因徵收土地對人民財產權發生嚴重影響,舉凡徵收土地的各項要件和行政程序,法律規定應不厭其詳。有關徵收目的及用途、具體衡量公益的標準和徵收急迫性等等,均應由法律明定,尤其在徵收計畫確定前,應聽取土地所有權人及利害關係人的意見,使公益考量與私益維護能得以兼顧。409號解釋指明,土地法第208條各款用語有欠具體明確,徵收程序的規定也不盡周全,立法院和各級政府應遵循這些意旨檢討修正。
為了讓馬英九總統和王建煊院長瞭解縣長劉政鴻霸道欺壓良民的惡行,大埔自救會已決定在6月23日上午10點和11點,分別到總統府和監察院「控訴檢舉苗栗縣政府違法亂政」。聲援大埔自救會的台灣農村陣線發言人蔡培慧強調,苗栗縣政府祭出戒嚴手段恐嚇農民的毀田案件並未受到主流媒體應有的重視,有權管到劉縣長的高官們都還不明就裡,只能訴求所有公民記者:「你就是一個媒體,請幫忙把這個訊息發出去。」